平阳城，凰阳都城，龙兴之地。平阳城之宏伟难以一言概之，最直观的体现就是这座城池开有十三门，然而每一天十三个城门进出城的人流总能漫延出很远。
此时一位瘦高的中年男子在平阳城的一个城楼前，手里拿着封信，看上去好像不过是个当家的男子在读家书一样。
只是什么人能在平阳正门长宁门的城楼前读家书？
而城楼上的士卒们对此熟若无睹，他们早已习惯了这位大人有事没事就喜欢来城楼看风景的雅兴，虽然这次好像还在读一封信，不过也无伤大雅。这位大人就算是在这喝酒吃饭，整个平阳城除了皇宫里的那一位又有谁能说他一句不是？
这朝廷上，还有比丞相更大的官吗？
韩慈涧手里的这份谍报，已经被他反复浏览了许多遍。先生恐怕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与那位名为李存策的男子对弈的整个过程，隔日就被送到了韩慈涧手中。这份谍报不仅囊括了十局棋谱，连两人对局中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动作都事无巨细地被记录了下来。
甚至江笃与李存策那次还算有些隐秘的会面，也写在了这份谍报里。
“好好的一个读书人，学什么佛宗的秃驴修那闭口禅。”韩慈涧看着谍报自言自语道，“害得本相看个谍报都费劲。”
“都已经四五十岁的人了，还在这些个小辈身上动心思，真是越活越没有脸皮了。”
“本相十八年前能赢你十局，如今你以为自己闭了十八年的嘴就能跟本相一较高下了？”
韩慈涧低声叨叨完了，就随手把手里的纸一扔，开始往城墙下走。
本相倒要看看在本相亲手打造的太平盛世之下，你一个话都不敢说的大秦余孽能掀起什么风浪。
……
平阳城的一个庭院里头，正坐着一个峨冠博带正襟危坐的老人，而坐在老人对面的，则是一个裸裎袒裼的浪荡男子。两个人的面前摆了一个棋枰，而棋枰两边的二人自然是在纵横对弈。
老人在国子监是出了名的学问大脾气更大，简直就是墨守成规活生生的例子，一向将圣人教诲奉为金科玉律，如果有人胆敢违背，下场必然是被老人脱掉三层皮。因此国子监的学生们对这位年老祭酒都是敬惧参半，从不敢在这位年迈祭酒的面前做出格失礼之举。
这位老祭酒发起狠来，可是连自己的大儿子都赶出家门了啊！甚至收回了家姓，彻彻底底地将儿子踢出了家族！
敢在这位老祭酒面前袒胸露乳佯装名士风范的人，那可是一向没有什么好下场。
但这位男子显然对于老人的威名没什么感觉，他到这里来下棋一直都是我行我素的做派。而老人对于男子的放荡不羁，也从来没提出过什么意见。毕竟老人眼里只是容不下故作潇洒的宵小之辈，而对于真正风流之辈的不拘一格，他当然不会介怀。
棋枰之旁，还有一个安静的年轻人正在坐着看棋，一句话都不说，真正是做到了观棋不语四字。其实早几年应该是换个人在这看棋，不过那个人现在不在这家里头了，年轻人也就自然而然地代劳了。
弟弟帮哥哥做事，这不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吗？不管别人怎么说，起码韩后生的心里是这么想的。
老人的名字是韩通纬，正在跟他下棋的人是国手宋薪。
而以前代替韩后生坐在这里看棋的，是韩先生，先生。
“宋先生，再过大半年后生就要及冠了，你觉得取什么表字好？”韩通纬只是漫不经心地一问，甚至眼神都没从棋盘上挪开。
韩后生听到这话，心里想的倒不是什么及冠，而是在心里稍微算了算，才发现原来日子已经快要到谷雨了。
宋薪眯了眯眼，拿了颗黑子一落，开口回答：“这事儿我不会，回头我帮你问问师傅。”宋薪的声音十分符合他的气质，慵懒而又散漫。
韩通纬捏了枚白子正在想着下哪，闻言嘴角轻轻扬起道：“好。”
韩后生依旧没有说一句话，即便二人在讨论的事情对他来说十分重要。可他依旧觉得，没有原先坐在这里的韩先生对他更重要。
“当先为兄长取表字。”
这是韩后生在这里看了两年棋的时光里，说的第一句话。
然后韩通纬嘴角的笑意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只说了一句比说这话的声音还要冷冽的话语。
“他不配。”
冷冽刺骨。
……
先生在穷武城实在难以感觉到季节的交替，无论是什么时节，那一轮耀眼的太阳就这么一直悬挂在自己的头顶上。白露入城的那时候是如此，如今已经快要到谷雨了，这日头也从没变过，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
在穷武城待了已经半年有余，先生的皮肤就是在这阳光的灼烧下，硬是被晒成了古铜色泽。虽说以前也算不上细皮嫩肉，但现在先生的肌肤比过去粗粝了许多。
毕竟被柴何安打磨了这么久，现在先生这副身子骨倒也勉强称得上是孔武有力了。
从先生几个月前第一次去下棋回来之后的第二天开始，柴何安就传授了先生一套拳法。虽然先生练起来没什么感觉，但是柴何安一直说这套拳法一旦练成，最起码无敌于外家功夫不在话下，总之听起来是能唬人得狠。先生半信半疑以后也就一直练着，也确实是越练越有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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