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康熙那张惊讶又略带欢喜的脸，不由得心动。我能看的出他蜜色瞳孔中绽放的星点光彩，或许是真正的赫舍里实在让他厌烦，又或许我的容颜在他已然忘却的身体里燃点了旧日的情思。不管怎样，在他望向我的一刹那，他是欢喜的。在我凝望窗前枯柴的那许多年里，我无数次地发誓，只要能再见到桀年哪怕用命来换都可以。我是感激的，有生以来第一次感激佟佳氏，幸好她们在那个决定大清国命运的夜里坚定而果断地实施了偷换皇子之举，不然，我又怎能在另一次偷换之后，重新见到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尽管我眼前这张毫不知情甚至在我看来有些陌生的面孔，并不属于他。那身隆重华丽的龙袍之下，请让我幻想是他借尸还魂。不然，我如何甘心居于他的后宫。玄烨，或许这对你不公平，但命运何曾对我公平过？
“没错，是我。”略作娇羞的低头，然后莞尔一笑。原来装作温婉对我而言不是难事，我可以对任何人施展心计，因为我已经不会再爱了。不爱任何人，不爱这个世界，所以可以冷下心来，清醒算计。康熙望向苏麻喇姑，苏麻也确认似地点了点头。
“可是你不是……”康熙惊喜地笑出声来，随即整理容色，摆摆手让屋子里的命妇和宫女都下去。待房内已无别人，只有大红龙凤金烛燃点的噼啪声，他才敢细问。
“你是喜塔腊斯年？怎么会是你？不是赫舍里芳仪吗？”
“没错，本来是赫舍里芳仪。可是临嫁前三日赫舍里小姐暴病而亡。太皇太后认为此事太不吉利。而赫舍里家并未有和皇上您年龄相配的女子，斯年自幼就奉旨过继给了赫舍里家，是索尼大人的干孙女，圣旨已发，所以只好由斯年代嫁。”我眼见康熙的容色和缓，嘴角蕴着笑容。便故意将话锋一转：“皇上若嫌弃斯年，大可以取消这门婚事。斯年和赫舍里一族也绝无怨言。”随即转过身去，假装拭泪。
“当然不要。”康熙贴近我，一手拥着我肩膀，瞬间我肩膀附近的肌肉紧张起来，尽管我和他当日友情深厚，但心里还是腾起了万千抵触的感觉。“其实当日选秀，一干秀女自朕的眼前经过朕都毫无感觉，不知为何就对你有一种奇怪的熟悉之感，仿佛许多年前就见过。这个恐怕就是民间所说的缘分吧。赫舍里芳仪无法入宫，正是她和朕没这个缘分。若不是朕当日突感不适，也不会没留下你的牌子，你可知朕有多懊恼？选索尼家的女儿不过是看重了索尼的家世，干孙女嫡孙女都无所谓。他家在乎的，恐怕也只是个皇亲国戚的名声。皇阿奶既然选中你来补她的缺，说明你必定是个秀外慧中的女子，朕当然不会放开手了。怪不得所有册封的文书里都没有提及皇后的名字。原来其中还有这个典故。”
我暗自佩服孝庄谋划人心的本领，之前的说辞和假装的黯然都是她一字一句教给我的。皇上的反应果然和她料想的一样。可见后宫中的情爱，竟然如此虚假可怖。正想着，康熙突然贴近我，认真地说：“系出名门，又深得朕心，看来朕比先皇幸运。”他的瞳孔突然泛起深色的光，脸贴过来，陌生男子的温热气息吹向我脸颊。我仓皇躲闪，一脸惊慌：
“皇上，斯年饿了。”
他征住了，原本暧昧的氛围被我这句突兀的话扼杀，他一定以为我还小所以不解风情，于是喊来了一直在门外候着的宫女，没一会儿，各类珍馐美味鱼贯般摆满了东暖阁整间桌子。康熙拉我到桌前：“是朕不懂得体贴，你从一早上头梳妆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吧。上次朕就告诫过你，朕不喜欢纤瘦的女子。朕的皇后，一定要珠圆玉润，一脸的福相。”
我好容易逃离了他，于是乖乖坐下拣了些马蹄酥杏仁卷来吃。心里暗自苦恼，长夜漫漫，我总不能如此细嚼慢咽地吃一夜。虽然之前下了决心就幻想与我同床共枕的康熙是桀年，可是真正面对他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果然不是一个成大事的女子。为名为利为荣华富贵出卖身体的事，这不该是我杨斯年所为。
半个时辰后。
这半个时辰里我和康熙就一直坐在桌前面对面，他不过随意拣些小菜应个景，我为了拖延时间和转移他注意力不停地吃。尽管为了拉长用饭的时间我已经很慢地咀嚼了，可长久不思茶饭的生活让我的胃根本经不起这个折腾。康熙就一直在我对面观察我，过了许久说了一句：
“你这么瘦，没想到这么能吃？”
我刚夹起半个猪蹄，暗自苦恼当年功力大减时抬头望他，他见我尴尬，又说了一句：“朕也不是非逼你今天吃胖起来，你不必这么听话。”
我心里想康熙你个乾隆你以为我瘦成今天这种魔鬼身材我会为了你一句话胖回去？你可知我一心惦记着以这个身材遇到七星连珠穿回去然后笑傲江湖呢。若不是你虎视眈眈我至于吃这么多吗？你现在出去把自己阉了我保证你的御膳房我连动都不动。
正尴尬着，门外的苏麻喇姑说话了：“启禀皇上、皇后娘娘。酉时到了，该行合卺礼了”随后一众命妇又进了东暖阁，手里都举着寓意吉祥的饭食菜式。我卸去龙凤同合袍，重新梳妆，改穿明黄色朝袍、石青色八团龙朝褂，颈戴朝珠、领约，头发梳成满族已婚女子的两把头发式，上戴日月升恒万寿扁方。有侍卫夫妇在坤宁宫外唱满语的《交祝歌》，表达祝愿。我和康熙按照满族习俗坐在龙凤喜床上吃长寿面，以求白头偕老，福寿绵长。而我并不图能与他白头偕老，所以狠狠地将那些面条咬断，谁知道这面条仿佛是胶皮煮成的根本咬不断，我肚子又撑，吃了一口应个景也就算了。康熙见我又不吃了，仿佛是听了刚才他说不让我一天吃胖起来的劝，嘴角微笑似乎在夸我听话。我心想这算完了，我在他心中乖巧听话、向月亮一样围着他这个太阳转的皇后形象算是成功树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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