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六年，姜糖离婚案胜诉。
人群稀稀落落尽数散去，姜糖拿起手中的包，正要离开，却听见江城阳的声音在偌大的法院里响起。
“顾念都死了，你还执意跟我离婚？”
温柔的声音带有一丝嘲讽。
姜糖扭过头看他。
这样的江城阳是她不曾见到的。他是彬彬有礼的绅士，就算对流浪汉都是温柔的。
这一年来，所有人都不曾和她提起“顾念”这个名字，如今从他嘴里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竟恍然觉得有些陌生。
“你觉得他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她打量着江城阳，始终不能忘记他见死不救的事实。
这不是一年前一提到“顾念”就双眸猩红，让所有人不要劝她的姜糖了。
“姜糖，你真是疯子。”江城阳瞳孔猛缩。
顾念的死和他当然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你不就喜欢我这个疯子吗？”姜糖不怒反笑，但眼底却是一片凉意。
末了，她脸色阴沉：“可偏偏就是你的喜欢毁了我，毁了一个家庭。”
这些年不知不觉，她早已从那个唯唯诺诺的女孩子，变成了如今刀枪不入的女人。
“姜糖，你没遇见顾念之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他想起大学时那个安安静静坐在他自行车后座的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说话时温声细语，总是穿着素色的长裙，柔顺乖巧，懂事的让人心疼。
“我什么样子？我该是个什么样子？”姜糖闻言收敛了表情。
她不想再和江城阳纠缠，面带倦色，声音低低的：“我活成了你们喜欢的样子。”
“我该回家了。”姜糖忽然自言自语道，迈着步子离开，瘦弱的身影越走越远。
他目送着姜糖离开的背影，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到底是什么时候他也开始夜不归宿？为什么这个小女孩会变成这个样子？是不是还在怪他当年见死不救？
他可以救所有人，但和顾念有关系的人就是不行。
可是顾念死了，以前的那个姜糖也跟着死了。
他不知道他做的对不对。
“死丫头，听说你和江城阳离婚了？”
姜糖才跨进院门，就听见姜妈妈穿透力极强的声音。消息转播的速度很快，他们知道不过早晚的事，姜糖知道。
“离婚了。”姜糖语气平淡，丝毫没有在意气的发抖的姜妈妈。她从饮水机里接了杯水，平静的端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如往常的平静，视若无睹地穿过姜妈妈，不是在和她说话。这副模样更让姜妈妈愤怒。
她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都怪那个顾念，都是因为那个顾念！
“姜糖，你到底想怎样？”姜妈妈见势，丧气的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纸擦着脸上的泪水。
“妈，姐和姐夫离婚了，我的债怎么办？”姜旭不知所措的死死抓住姜妈妈的胳膊，慌张的看着站在一旁叹气的姜爸爸。
“你都多大了，该自己出去工作了。”姜爸爸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又想起整天颓废的姜糖，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重重叹了口气。
如果当初没有把姜糖从路边捡回来，是不是他们家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姜旭没有回应姜爸爸的话，自顾自的朝姜糖卧室的方向走去，手不停拍打着门，冲门后的人喊着：“姐，姐，你出来啊。”
仿佛姜糖就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姐你有没有钱了，借点给我好不好。”姜旭恳求的话传入姜糖的耳中，极为刺耳。
钱钱钱，又是钱！为什么都是为了钱？
姜糖把水杯狠狠的摔在地上，传来的声音让门口的姜旭一顿。
下一秒，姜糖恼怒的打开门，满眼通红，声音凄厉又决绝：“钱？我哪来的钱？我以前低三下四问你们借钱的事你们都忘了？”
姜旭顿在原地没敢说话，姜妈妈停住了哭泣，不可思议的看着突然爆发的女儿。
姜糖再也忍不住，积攒了这么多年的委屈、痛苦、不甘就像是来势汹汹的洪水，再也止不住，一下子爆发出来。
“我给你们寄了那么多钱，那么多钱！到最后你们却不肯帮我，一点也不肯帮我。你们是把我当做提款机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想要就要不要就可以丢弃的吗？我在你们眼里到底算什么！”
姜妈妈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姜糖，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变了？”姜糖仿佛是听见了什么笑话，歇斯底里的同时又忍不住笑出声。
“你好意思说我变了，那你怎么不问问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啊？我把钱都给了你们，没有考虑过自己该怎么过下去。我需要钱的时候你们却连正眼都不肯看我，还把我嫁给江城阳，卖女儿这种事情你们都干得出来，现在还有脸跟我说我变了？”
姜糖冷笑一声，嘲讽的看着在场的三个人垂下头，居然很想笑。你们也后悔了吗？
“糖糖，我……”姜妈妈觉得愧疚，喊着她的小名。站起身把姜糖搂进怀里。
“不觉得讽刺吗？十年没喊我糖糖了吧？还记得我生日吗？”姜糖倒也没挣脱她的怀抱，就那么任她抱着，目光空洞又苍白。
“妈记得的。”姜妈妈随口应道，以为自己这样说她会好受些。
“算了吧。”姜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满是疲惫，语气很轻。
“我要离开这里了，归期不定。”姜糖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挣脱了姜妈妈的怀抱。
她小时候异常期待的怀抱，现在只觉得虚伪。
她骨子里是心软的，终究对他们恨不起来。
“你要去哪？”姜爸爸出声问她。
声音竟然有着些许不可思议的温柔。她想起来，这样的温柔，从来都是给姜旭一个人的。
“他在的地方。”她说。
轻飘飘的几个字没什么重量，却狠狠的敲打着在场每个人的心脏，皆忍不住心底一沉。
原来那个沉睡在地里的少年，她竟还没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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