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要分别的时候了。方瑞雪和程昱起身往外走的时候，方春磊也跟着起身，跟在他们身后一同往外走。方瑞雪和程昱弯腰换鞋，方春磊也依葫芦画瓢地脱掉脚上的拖鞋，去穿自己的鞋。
“磊磊要送姐姐下楼吗？”方姑姑在一旁温柔地问。
方瑞雪和程昱闻言，手里的动作一顿，只见方春磊已经换好了鞋，正在看着他们。
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留下了。
只是短短的两天时间。方春磊已经学会了信任方春雪，并且依赖她。可是现在，这个他刚刚信赖上的人。这个把他从阴暗的厨房里拽出来的人，就要抛弃他，把他留给别人了。
方瑞雪的眼睛突然有点发酸，她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心比石头硬，但是它终究是肉做的，会软、会疼。
身边也没什么可以留下来的东西。她最后只能把自己背包上的一个玩偶取下来，塞进方春磊的手里。
“你拿着，我以后再来看你。”
程昱说方春磊能听懂她说的话，那么这句话，他应该也是懂的。
方瑞雪打开门，率先走了出去。程昱落在后面，从包里拿出纸笔，留了一个电话号码给方姑姑：“如果遇到紧急的事，可以打这个电话。”
完了他低头看一眼方春磊，方春磊也抬头看着他。
“以后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但是记住，打不过的时候，记得要跑。”说完程昱也推门出去了，方春磊跟在他后面刚迈出一步，就被方姑姑扶住了肩。
“跟姐姐说再见。”方姑姑按着方春磊的肩膀说。
眼前的那扇门被关上了。
方瑞雪坐在下一层的楼梯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舍不得？”程昱走过去，站在她身边问。
“不至于。只是心里有点堵。”方瑞雪拍拍自己的脸颊，站起来，“赶紧走吧，还有下一个地方要去呢。”说着就大步向前，像是要把身后的一切都抛开。
走到单元楼下的时候，方瑞雪突然停下来，转身抬头向上望了一眼。
“怎么了？”程昱问她。
方瑞雪眨了下眼睛，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你刚刚有没有听到有人喊‘姐姐’？”
“没有。”程昱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是你的错觉吧。”
方瑞雪也不那么确定了。可能真的是她的错觉吧。
走之前程昱要去跟他的爷爷奶奶告个别，而方瑞雪也决定，去看她的外公外婆一眼。因为这一次离开之后，很可能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方瑞雪和程昱在路口分别，然后沿着熟悉的小路往前走。这条路，她跟着外婆走过很多遍，自己一个人也走过很多遍。一边是外婆家的田地，另一边是李兰芳家的菜园子。
如今，地还是那块地。菜园子却已经成为别人家的了。
院子的大门轻掩着，方瑞雪站在门口，竟然害怕得不敢推开。
见了面她应该说些什么呢？是应该笑着说“我回来了”，还是应该平静地问“你们过得好吗”，再或者，应该问一问这几年她寄回来的东西都收到了吗。都喜欢吗？或许也应该说一句“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当年她偷偷跑掉之后，胡青山夫妇有找过她吗？会不会也有过一丝愧疚，觉得当初不应该送她回去呢？
方瑞雪站在门口，内心心思百转千回，可就是没有勇气去推开那一扇门。
“小雪？”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方瑞雪蓦然转身，李德英就站在她的身后，臂弯里挎着篮子表情怔怔地看着她。
“外婆。”方瑞雪一开口。声音就沙哑的几乎让人听不见。
明明已经在门口站了半天，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了，可是现在还是嗓子干哑。鼻头发酸。
“真的是小雪啊！”李德英像是不敢相信，走近了盯着方瑞雪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把篮子往地方一放。走过来对着方瑞雪的后背就是一阵猛打，“你个死丫头！跑出去打工也不说一声，也不让人捎个信，不知道家里人会着急的吗？”
方瑞雪也不多，就站在那里任凭李德英打，其实李德英没真的使力，因为方瑞雪一点也不疼。
打完了也出了气，李德英抹了一把眼泪，亲切地抓着方瑞雪的手，让她赶紧进屋。
“外婆，你怎么从外面回来？”方瑞雪挽着李德英的手，推开了那扇半掩的门。
“我去你大舅那边摘了点菠菜回来。”李德英说着低头看自己的手臂。咦？她的菜篮子呢？
菜篮子被她遗忘在了地上。
“外婆，我帮你拿。”方瑞雪飞快地跑出去，拎了菜篮子又飞快地跑回来。
“晚上留下来吃饭吗？今天煮火锅，可以下菠菜吃。”祖孙两个人手挽着手，说着家常话，亲亲热热地进了门。
就像是一对普通的外祖母和外孙女。外孙女从外地回来，到家里看望一下外祖，顺便再吃一顿饭。
这里不再是方瑞雪的家了，只是一个她路过时，可以停下来歇息的站点，等休息好了，她还是要离开的。
方瑞雪蹲在地上帮着李德英择菜，期间李德英一直再问她，这几年都在哪里？过得怎么样？外地的生活习不习惯，有没有生过病，还问她，在大城市里讨生活，到底容不容易。
能回答的方瑞雪都如实回答，没办法回答的方瑞雪就用编的，反正李德英也没有去过外地，她把上辈子的打工经历拿出来移花接木地用一用，也足够应付了。
“你过得好就好，这样我跟你妈也有个交代，不然我这心里啊，总觉得不安稳。”李德英叹息一声，也不知心里是不是真的轻松了。
“外婆，我寄回来的东西，你们都收到了吗？”方瑞雪主动问起其他的事，打破这忧伤的气氛。
“收到了，都收到了。”提及方瑞雪寄回来的东西，李德英脸上也露出笑容，“你说你在外面挣钱也不容易，干嘛还给我们寄那么些东西？我跟你外公两个人，也用不了那么多。”
“也不是很多，我这不是怕你们自己在家舍不得买，所以买来孝敬你们吗？”方瑞雪笑嘻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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