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让你见笑了，真的让你见笑了。”沈余生的脸上挂着分外温软的笑容，“我其实也没有你说的那么狂暴，我也只是一个很正常很普通的人类罢了……”他略带叹息的摇摇头。
“山大叔啊，你简直是太高看我了，我其实比谁都怕死啊，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很怕死，因为我现在最最值钱的东西啊，就是这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终结的命啊，如果我真的是就这样死去的话，那么我所有的计谋，野心，规划，所有的复仇计划，那持续了三年之久远，耗费了我无数心血的复仇大计，人类中兴计划，就全都不在了，也不可能在了。”
沈余生的脸上悬挂着十分苦闷的笑容。
他叹息着，大眼一看，还真的像是一只在冬天雪地里流浪的败狗啊。
沈余生忽然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他继续说道，看着那站在风雪中的胖中年人，没有一丁点儿犹豫。
“喂，山昆仑。”
相隔无数年，竟然还有人记得这个江南水乡，放荡不羁一生的落魄中年小侯爷。
“我在。”胖中年人十分哽咽的回应着，他用手指捂着肥胖的大脸，那戚戚的呜咽声和浑浊不堪的泪水从指缝间流淌而出。
胖中年人用着皱巴巴的手背使劲揉着通红的，黯淡无光的眼睛，“我眼睛里进沙子了，你这小子可不许看不起我啊……”
沈余生微微一笑，用着真挚且诚恳的语气道，“你呀，小侯爷，我何时看不起过你呢？你在我心里，从来都是那大山十万虎贲兵甲的主人，号令天下群雄而莫敢不从的大人物啊。”
“当真？”山昆仑满脸泪痕，这个可爱的胖中年人啊，一生命途多舛，时运不济，却在今日，得到那个曾经亦敌亦友的人的帮助和认可，此生或许真的无憾了吧。
或许吧。
沈余生乐呵呵一笑，“说到底，山昆仑，你不也是无法放手吗？你不也是在心底还悬着那一口气吗？号称瑕疵必报的江南小侯爷，你能忍受的了那盛世家门无缘无故的破灭的苦涩，你能忍受吗？那一口气，不吐出来，我还真怕你哪天嗝屁了再从棺材里蹦跶出来去找那群人索命……可那当真有用吗？一点屁用都没有。”
“大仇不报，誓不为人。”沈余生无比狠厉道，此刻他似乎被一头恐怖的恶魔给完全附身。
胖中年人微微一笑，俯首作揖，头垂地而不起。
“我山昆仑没什么本事，只剩下残命一条，实在是经不起挥霍了，那大山十万虎贲甲，我夜夜都在为其超度灵魂，我山昆仑此生从未做过一件愧对天下人的事情，本来就是问心无愧，何来仇恨一说，我已经遁入了佛家空门，自此隐去世界，这人间真的已经没什么东西值得我去留恋了。”
他的声音如同黄钟大吕，久久不熄灭，久久在夜空之下燃烧着。
而那满腔怒火，满腔热血的沈余生似乎早就预料到了答案似的，只是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在这家梧桐小院里都快看了十年了，有意思吗？还没看够啊？”
那山昆仑是略微自嘲的一笑。
“没有，而那麻雀虽小，但是五脏俱全，这里，可能会是我山昆仑的埋骨之地了。”
沈余生笑眯眯看着他，看着这个慈眉目善的胖中年人，“好气魄，公子好气魄，十万生灵的血液和生命都能忍下来，都能这样忍气吞声，实在不得了，此等胸襟，让小生很是佩服呢，很是佩服。”
山昆仑闭着眼睛说道，依然是自嘲道，“你不必刻意去激怒我，没必要。”
沈余生继续笑眯眯的看着他，“当真不出山？”
“残命一条，我只想好好珍惜了，天天打打杀杀的日子，我真的是过惯了。”山昆仑俯首作揖，普度众生。
沈余生笑得简直像是一只恶虎，“当真吗？万一有一天，你家闺女在外面遭到恶人欺负了怎么办？”
那憨态可掬，一脸温和笑容的胖中年人在听到这句话后，神色一紧，顿时间就阴沉了起来，宛如一只不坏的金刚怒目，胖中年人深深吸了口气再吐出来，那双被血肉给挤压的变形的细小眼珠子终于睁开了。
他神情十分复杂的说道，“你小子倒是一手好算计，既生瑜何生亮，我山昆仑今天算是栽倒在你的手中了。”
他神情恢复了昔日的正常，这可是个在那十分久远的曾经，统领着大山十万虎贲兵甲的伟大人物。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他是山昆仑。
一个无上之巅，曾经让万人敬仰的伟大人物。
山昆仑半眯着他那细密的小眼睛，微微一笑，“我闺女在外面如果出事了，我第一个先饶不过你，然后再把那些来犯之敌斩杀殆尽。”
沈余生狐狸似的笑道，“不错不错，这才是那大山之主山昆仑嘛，风采逼人，也难怪世界上有那么多女人喜欢你。”
“都是曾经了。”山昆仑一脸不屑，那苦涩青春的味道早就已经离他远去了。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骨无辜铸佞臣。
沈余生继续乐呵呵道，“你不问我接下来的事情吗？”
“我在等你说。”不知怎么的，现在的山昆仑总是变得有些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好。”
沈余生撩了撩额前的灰发，神色有些张扬，他嘴唇干燥脱皮，声音沙哑。
“我呢，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只剩下这一两个月的寿命，我想去北海尽头去闯一闯。”
“北海？”山昆仑眯起了小眼睛，一脸无神。
“去寻找天下最奇观的地方，那所谓的蓬莱仙岛吗？你想在那里重新获得一具被无上甘露浇灌的身体吗？”
“嗯。”
沈余生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随即有低头摇了摇，看起来心中天人交战，有些难以启齿，难以言说，难以接受。
“你要陪我去吗？”沈余生继续问，“不，是陪你闺女去。”
“不了。”山昆仑回避的很果决，“先不说你能不能到达北海尽头，先不说那北海尽头是否有着蓬莱仙岛，先不说蓬莱仙岛的迷雾里是否拥有着那澎湃不息的甘露，就算有的话，我的身体可不和你一样……”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的身体是时间和岁月掏空的……”
“然而你不同，你是被恶魔掏空了，你要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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