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鱼市是几座石屋比肩的小渔村，我们跟在那两个男子后面，从一座渔村的西头出来，外面停着十几匹马和一辆大马车。
我和玉弓上了马车，唐芊说杨修夷在外头骑马，她没有在马车里坐着的道理，所以下车去骑马了。
车队要出发时，车帘忽然被人从外面掀开，我抬起头，便看到杨修夷高大的身子一步跨入上来。
看着他撩袍在我身边坐下，我不自觉开口：“你……”
“旧疾复发，”他淡淡道，“不太愿骑马。”
我心下一紧，徐缓道：“旧疾？”
他没有看我，说道：“被九头蛇妖伤的。”
我皱眉，忍了忍，没忍住：“严重吗？”
他看我一眼，点点头。
车队这时出发，缓缓朝前面走去。
两旁的帘子是掀着的，随着马车行走而轻轻晃着。
车厢明明很大，我却觉得拥簇，空中满是杨修夷身上清冽如雪的杜若清香，虽然比方才的海腥气好闻很多，但……我闻着心头难受。
马车下了一个坡道，开始往上，忽的一个剧烈颠簸，左车轮似乎轧过一块石头，我坐在中间无所凭借，整个身体朝右边的杨修夷摔去，趔趄在他胸膛上。
我顿时不淡定了，慌里慌张爬起。
怀里还抱着他刚才送我的小竹篓，方才摔倒时被我保护着，倒没有压坏。
我垂头看着这些贝壳，感觉自己整张脸都红了，耳朵都火辣辣的。
明明几年前天天和他又抱又亲，还同床共枕，现在不小心撞一下，算什么的。
车厢里陷入一阵怪异的沉默，余光看到杨修夷在看着我，我抿了下唇，正准备说话，却听他开口：“你占我便宜。”
我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抬头朝他看去，瞪圆我的双目。
恰在此时，又一个剧烈颠簸，我再度没出息的扑了过去。
身子被他搂住，并且他及时伸手挡在我的额头上，免去了我一头撞在车厢上的惨烈，
待颠簸的力道缓下，我坐正了回来，心跳咕咚咕咚，不敢看他。
余光这时瞅了瞅，我朝另一边的玉弓看去，发现她双手并用，紧紧抱着那边的窗台。
注意到我的眸光，她侧眸朝我看来，我们大眼对小眼，眨巴了眨巴。
我说道：“你……”
她模样带着一丝尴尬，低低道：“您不用管我的，田掌柜，当我不存在。”
“田初九，”杨修夷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被占便宜的人是我，休要转移话题。”
“……”我回头朝他看去。
“罢了，”他看着我，淡淡道，“不与你计较。”
“……”
这时，车厢外的远山山坳里，似乎有渔歌小调传来，歌声悦耳清脆，传遍山岚。
我抬起头朝窗外看去，长天明澈如水，清雅素净，偶有飞鸟掠过，羽翅清晰，映衬着阳光，似条流畅的金线。
我忽然又很想笑，就是玉弓所说的那种傻笑。
·
两个时辰后，华灯初上，我们进了南州都城云英。
云英是座大城，天下十大繁城之一，我们走过外城，入了内城，满街繁华，人流如织，车马不息，各类饰物水粉和煮酒糕点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马车在一个宽敞街口一拐，一座浩大广场豁然出现，场上人山人海，华灯明耀，我们的车队沿着广场西街，在一家叫“龙腾阁”的豪华客栈停下。
客栈的管事和伙计都在门口，俨然等我们和一副欢迎的阵仗。
杨修夷下车后回身后扶我，我当作没看到，往另外一边走，回身扶玉弓。
客栈大堂里边空荡荡的，一个客人都没有，我望了圈，没看到师父的身影。
“饿不饿？”杨修夷说道。
我回头看他，摇了摇头。
“这个拿着。”他递来一个胖鼓鼓的小钱袋。
我没接，有些不是滋味。
“借你的，”他看着我，“身上一个铜板没有，像话吗。”
“反正会还的，”玉弓在一旁小声说道，“田掌柜，你拿着便拿着吧，行走江湖，友人相助乃正常之事，如此扭扭捏捏，一点都不洒脱。”
我朝她看去：“我哪里扭捏了。”
她避开我的视线，看向其他地方。
“不扭捏，”杨修夷说道，“不想用他人的钱财，谈不上扭不扭捏，但拿着总归行事方便，便收下吧。”
我看着他手里的钱袋，顿了顿，到底伸手接了过来：“这里边是多少。”
“不知道，你花的时候记着便成。”
“嗯……”
“你师父在楼上，应该睡了，你上去找他吧，累了便歇息，我让店里的伙计将晚膳送上去。”
我点点头：“好。”
一个岁数略大的男管事领着我们去楼上，我和唐芊先将玉弓送去房中，出来时，唐芊拉住我，很轻的说道：“姑娘，您接下去是不是要离开我们了？”
的确是有这个打算，否则也不至于借来这么多银子。
“姑娘，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您是不是会和过去这四年一样，杳无音信呀？”她又道。
我垂头看着手里面还拿着的小竹楼，杨修夷的钱袋和里面的贝壳们放在一起。
默了默，我说道：“应该，是的吧。”
“您就真的舍得？”她看着我。
“一时舍不得，但忙起来就顾不上这些了。”
“忙起来？”
“对，”我一笑，“赚钱，立业，复仇。”
“那以后可要成家？”
“成家……”我皱眉，“你是说嫁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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