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爻先进殿,往右一转,再次禀皇后。又说葭月也来了。
千江月在殿下候着,瞄了眼白夜宫正殿。
这宫殿十分宽敞。
正殿阳间,正中摆着书桌和紫檀木宝座;后置一架带座云母屏风,上绣飞天共舞,金漆彩绣,光艳夺目。屏风一侧放着香几、香筒和宫扇,另一侧摆一盆新摘的晚秋菊花,颜色正好。
左手边,是白木三屏罗汉床,镶金雕凤,旁邻暂供休息的贵妃榻。月牙桌东,那上方架明镜的镜台,只有宫中人才配用,千江月也是第一次见到,不知里头装着多少名贵首饰。四扇海棠挂屏位于其上。又有许多箱柜,或陈列古董旧器,或储放笔墨扇等小物。
右手边,不大醒目。整一片都是席居。这里的书柜、琴桌、棋盒都比左边的,要袖珍得多。
有架多扇折叠绢画屏斜在那里,只望得见皇后娘娘的半个侧影。因为是秋天,选取的绢画屏分外鲜艳,衬得那半个侧影,愈发寡淡。香炉里飘出酸酸似柑橘的香味,千江月在橘家闻过类似的,大约是今夏新进的乳香吧。
“让她们一同进来。”
遥遥听得皇后的一把好嗓子,又轻又柔,听了叫人骨头都发酥。
千江月顿时对皇后生出些好感。
大概真如传闻所言,皇后是个宽容温柔的女子吧。
橘爻亲自出殿,领千江月进正殿。葭月又是一个横身,抢在她们前头。橘爻不大乐意,看了眼葭月,今日的葭月,怎么老是处处争先。
不乐意归不乐意,橘爻不愿去生事,就先忍下了。她垂首,而千江月是平民,就行跪拜之礼,头都没抬。
葭月抢着回禀,“小姐,奴婢给您带兰陵酒来了。”
“家里头,就属小葭月最挂心吾了。”
葭月一笑,“小姐折煞奴婢。”她说了一会子恭维话,左一句小姐,又一句小姐,都是昔日在苏我府对皇后的旧称,分明不合礼数,而皇后却一点都没生气。
橘爻听着,也只能默默听着。想来,今儿千江月定要跪累了,而葭月还在与皇后东拉西扯,毫无停下的意思。
一看千江月,伏在地上,安静得不同寻常。
橘爻蹲下来,低声问:“阿月,你抖什么。”
千江月握紧拳头,终于止住了指头尖的颤抖。
明明和葭月聊得热火朝天,皇后娘娘却一下子留意到了这边动静。“瞧吾这脑子,小橘子,快让吾瞧一瞧你那发小。听说美得紧呢。”
千江月奉命起身,膝盖发软地走向绢画屏后。
边走,边听得皇后娘娘好言安慰,“怪吾,只顾自己聊。小美人,多担待。”
橘爻道:“娘娘哪里的话,臣的发小哪能比娘娘的事重要。”
“哗啦”。
皇后和橘爻还没客气完,两人都被碎物的声音,吓了一跳。
葭月一拉千江月,“姑娘小心,撞到我倒没事,仔细脚莫要踩了碎瓦。”
原来,是千江月与葭月擦身而过时,撞到了葭月;葭月不备,就把酒罐子摔出了手。
酒罐子碎了一地,酒也洒了千江月一身。
四溢的酒香里,是一脸无措的千江月。她看向橘爻,“阿爻,我没撞她。”
葭月没想到千江月会如此直白,场面一度尴尬。“姑娘撞得不重,确实是我没拿稳酒。”
“我没撞她。是她把酒瓦罐往我脚下砸的。”
千江月没有看橘爻,而是看着那扇绢画屏,盯着皇后娘娘的侧影。
“我没撞她。是她把酒瓦罐往我脚下砸的。”
千江月没有看橘爻,而是看着那扇绢画屏,盯着皇后娘娘的侧影。
橘爻一听,吓得后背都凉了。阿月果然还是阿月,什么都敢说。她一把把千江月拽到背后,拉着她一起跪下,“臣发小不懂规矩,望娘娘恕罪。”
千江月习武,力气比橘爻大,硬是没跪。
她还是那句话,“我没撞她,我没罪。何来恕罪之说?”
葭月咬紧嘴唇,慢慢跪下来,“小姐,是奴婢没用,连个酒罐子都拿不稳,恁的没用。”说着,语气里漫上层层委屈,“要不,奴婢也不会没用到被赶出宫,叫人嘲笑了。”
这是拿她替主动替皇后担下无出之罪的事,以恩要挟了。
一朝用不好,可能就会让皇后生厌。
但此时此刻,葭月也顾不得了,不能让千江月和皇后见上面是其一,她当着皇后的面陷害他人,不能被戳穿,否则出了这宫门,更见不了人了,这是其二。
席居棋桌上,皇后落下一黑子,声音清脆。
“橘爻。”
“在。”
皇后缓缓道:“携你那发小,下去换身衣裳先。秋天天寒,着了凉,反倒不好。”
“谨遵皇后娘娘圣命。”橘爻毕恭毕敬,赶紧连拉带劝,带着千江月出正殿,奔偏殿梧桐殿换衣服去。
皇后换了左手,拂起衣袖,下了一颗白子,正自己同自己对弈。“葭月,你留下。”
去往梧桐殿的路上,橘爻急得哭,等不及埋怨起来,“阿月,你跟那葭月较什么劲?”
“我不喜被人冤枉。”
“葭月什么来头,你不是不清楚……”
“我清楚。”千江月冷笑了一声,“我比你更清楚。”
橘爻停下来,瞪大了眼看着千江月。千江月那声冷笑,真的把她吓到了。
“阿月,你……”
谁知,千江月小脸一皱,拉了橘爻的手撒娇,“对不住,我太犟了。好阿爻,原谅我啦。”
与方才的状态,判若两人。
橘爻摸摸胸口,刚刚在正殿,她的心都差点跳出来。幸亏皇后娘娘仁慈,否则,还不知道怎么收场。“走了,带你去换衣裳。”
换好衣裳后,橘爻再三提醒,千江月再三保证不再惹麻烦,橘爻才壮着胆,上正殿回禀去。
走到正殿,无意瞧见几个小丫头围在下头墙角,正窃窃私语。
“皇后娘娘怎么大白天要沐浴?”
“皇后娘娘怎么了?”橘爻走过去搭话。
“橘宫令。”几个小丫头行过礼,有一个机灵的出来答话:“好像是葭月姐姐在殿里说了什么,娘娘心情不好,就吩咐准备沐浴了。”
娘娘心情不好要沐浴,那自然不便见客了。
眼看天色渐晚,看来,今日是没法让千江月见皇后了。这个葭月,怎么一来宫里,就处处发难,好像天生就和千江月八字不对路。
今朝不见,就得等明日,又是麻烦。
那机灵的小丫头,见橘爻愁眉苦脸,道:“橘宫令,客雨姐姐说她那边有几个箱笼,托您一块儿去清点呢。”
橘爻更发愁,想着先找客雨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
遂指了那机灵的小丫头,“你去梧桐殿,找一个叫千江月的,跟她说,我晚点回去,叫她先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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