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朱光正来到了天河公安局这边，这是他和张法明分道扬镳之后，第一次见面。
此时的张法明已经不再长发飘飘，取而代之的是一头短寸头，身上的西装，也换成了囚服。
不过比起几天前，张法明已经不再那么颓丧，反而变得平静许多。
朱光正被杨成洲带到张法明面前，杨成洲就说：
“你们好好交流一下，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也不阻碍你们，我先出去了。”
说完，转身就走，可刚走几步，却又倒了回来。
在桌面上放下一包烟，一个打火机。
张法明和朱光正都看了一眼桌面上的烟和打火机，会心一笑。
杨成洲离去，审讯室的门被关上。
张法明就说：
“杨成洲那扑街，就是一条老狐狸，真特么会琢磨人心。”
然后又对朱光正说：
“小正，给我点根烟。”
张法明的手脚都被铐着，动弹不得，所以他不得不让朱光正帮忙。
朱光正拿出烟，塞到张法明嘴里，给他点着。
张法明吸了一口，见朱光正迟迟没有抽烟，问：
“你怎么不抽？”
朱光正就说：“我老婆怀孕了，我最近在戒烟。”
张法明一愣，露出意外之色。
随即冷笑：“杨成洲特么还是人吗？”
然后又问：“这是你自愿的？”
朱光正苦涩一笑，不置可否。
这笑已经说明了答案。
张法明也不再多问下去，只说道：
“我到现在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做咱们这一行的，就不能太过顾家。”
“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朱光正问。
张法明就说：“因为顾家，只会害了家。”
“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说到这里，张法明叹气一声：
“如果当初我不去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直接不去管老婆孩子，或许结局会完全不一样。”
“蝴蝶煽动翅膀，引起了山呼海啸，摧毁了一切。”
朱光正就说：“张哥，你是个好人。”
张法明冷冷一笑：
“好个锤子。”
“小正，我跟你说，这世界上根本就没好人，也没坏人，不要去划分好与坏，人这玩意儿，是最为复杂的，可不是简单的好坏，可以把人性给总结出来的。”
“秦始皇焚书坑儒，但却修建万里长城保家卫国，你说他是好是坏？”
“刘邦终结乱世开创四百年大汉盛世，但是却狡诈多端，滑头阴险，你说他是好是坏？”
“李世民爱民如子，对待开国文武大将最为仁慈，创造大唐盛世，可是却弑杀亲兄弟，你说他是好是坏？”
“这样的例子枚不胜数。”
“人性就是一块石头，有凹面有凸面，有棱有角，有光鲜有肮脏。”
“你要想取代我的位置，就必须明白这一点。”
说着，张法明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大口烟雾，表情变得沧桑，双眼变得迷离。
朱光正看着他，说道：
“从你身上，我就已经看出了人性的复杂性。”
张法明一笑：“那很好。”
“说明你成长了。”
然后问：“你有没有自己的计划？”
“计划？”
“对，比如说，如何掌控我的产业，如何让我手底下的人信服于你，如何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鱼养在一个鱼缸里面，而不至于让他们打架厮杀。”
朱光正摇头，“我没深入去想这些。”
张法明一笑：
“我猜你就算是去想了，也不会想出个所以然。”
“这也是杨成洲要你我面对面沟通的重要原因。”
“你必须掌握驭人之术，才能走马上任。”
“不然，会出大窟窿。”
杨成洲在外面的监控室，听着张法明和朱光正的对话，露出满意笑容。
这张法明，果然是个聪明人。
他都没明说要张法明对朱光正说些什么话，教些什么本领，没想到张法明竟然猜透了他的目的。
审讯室里面，
朱光正说：
“我想，做灰色行当的，应该都是为了一个‘利’字吧，所以只要用利益去捆绑他们，应该就能顺利掌控全局。”
张法明却摇头，说：
“小正，你想得太简单了。”
“利益，只不过是其中一个重要部分，但并不代表着全部。”
“你想想看，你可以给他利益，别人也可以给他利益，他为什么要跟你？”
朱光正就说：“因为我对他好，对他真诚。”
张法明却依旧摇头：“这更加可笑，所谓的对他好，对他真诚，其实是虚无缥缈的玩意儿，你的真诚，未必能够打动别人，没准还会让人感觉到一股压力。”
朱光正细细一想，还就真那么回事。
想想以前，张法明对他足够真诚，可时不时也会让他觉得压力无穷。
张法明这时说道：
“其实，驭人之术，说难听点，其实和养狗差不多。”
“养狗你需要给他提供什么？”
“第一，狗粮，让他能吃饱，吃好。”
“第二，要给他搞母狗和生狗娃子的权利，毕竟那是天性，不能阻挠。”
“第三，要把他搞得光鲜亮丽，不能让狗毛乱糟糟的，不能让他身上长满虱子，也不能让他得病。”
“这三样东西，和人的欲望是一一对应的。”
“第一即是钱财和利益。”
“第二即是女人和家庭。”
“第三即是安全感和荣誉感。”
“三样东西都给足了，这人，不可能背叛你。”
朱光正听了这话，深以为然，不由点头。
这时，张法明又说：“你当初之所以选择背叛我，既不是因为钱财，也不是因为女人，而是因为安全感，因为你觉得跟着我，可能会没有好结果，所以你选择了投靠杨成洲，而你之所以投靠杨成洲，肯定是因为他保证了你的安全，甚至答应既往不咎，可以让你不用去坐牢。
“你说我猜得对吗？”
朱光正干笑一下：
“张哥，你猜对了。”
然后问：“我很好奇，你看事情那么透彻，当初不可能不知道，可能会有今天的下场。”
“我实在不明白，你是有家庭，有儿女的人，为什么赚够了钱不及时收手？”
张法明“吥”地吸了一口烟，叹气道：
“只能说，”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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