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所有的东西都塞进袋子里,扔在楼下的会客室中——当然,德·哈维兰在我房里,他久立窗旁,看晴空中光线的变化。托勒来的时候,我就把信给了他,我尽量不去想瑟勒迪斯为何这么凑巧就在那晚死去,而不是第二天晚上;要是她迟一天才死,德·哈维兰就得再等上一周,才能寄信给殡仪员。现在除了等,什么也做不了。这就像是在守夜,只不过瑟勒迪斯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房内。我不止一次地想要点燃蜡烛,坐在她身旁,可是一想到屋里的寒气,还有那不成对的硬币,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一整理好行李,德·哈维兰就关上了房门,他可能是要睡觉,但无论如何,我什么动静都没听见。有点儿动静总比没有的好,即便是德·哈维兰的也可以啊。因此,太阳下山时,我上楼去敲了门,但他没有应我,两间房都非常安静,仿佛他也死了。我一边颤抖,一边大笑,感到浑身不舒服,只好下楼去暖暖身子。我肚子并不饿,但为了暖身,我还是给自己烧了一小壶茶,一口喝下。然后,不假思索地走进车间。
最后一道天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压书机及工作台上的杂物依旧清晰可见,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过这里了,工作台上早已布满了灰尘。屋内空气潮湿,这也是为什么瑟勒迪斯要让炉子一直燃着的原因。我把烛灯举到彩色瓷砖前,但是灯罩上沾满了烟灰,所以瓷砖的颜色此刻难以辨认。
瑟勒迪斯的围裙掉在了地板上,它本应是挂在钩子上的——尽管瑟勒迪斯很少脱下来。我把它捡起来,上面的皮革冷冰冰、硬邦邦的,它被遗忘在这地上有多久了呢?这条围裙穿太久了,以至于腰部往上都成了她身材的模样,上面还留有她的味道、胶水的味道,以及磨刀石和肥皂的味道。
我突然意识到她确实死了。
我把脸贴到围裙的皮革上,这时我才意识到了自己对她的爱。起初,我试图保持安静以防德·哈维兰会听见;但过了一会儿,我不在乎了,也没有人来。我就像个孩子一样蜷在车间一角,脸埋在污迹斑斑的围裙里。我感到楼上躺着的不是瑟勒迪斯,她在这里,在我怀里,我好像听见了她又开心又怜悯的叹息声,还有她说话的声音:“来吧,孩子,再这样你又要病倒了。好了,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最终,我平静了下来,不知怎的,我打起了哈欠,我把围裙叠起来当作枕头,眼泪慢慢地流进了衣领,浸湿了我的胸膛。我眨眨眼,眼皮越来越沉。有那么一会儿,我感觉自己好像走在黑暗边缘,接着我从一圈碎片纷飞的旋涡中离开,发现自己正在走下楼梯。月光下,那灰尘的微光和我在月色中穿行时发出的丝绸般的声响都显得很奇异。我知道我在做梦——我很熟悉这个梦境——这种认知让那些碎片重新旋动起来,随时威胁着要把我带到另一个场景中。我瞥见了车间一角,那里有铺压机和剪板机;然后在朦胧的月色下,我又回到了楼梯上,脑海中唯一牵挂的就是我要找什么东西。这一回,我知道我必须穿过车间尽头的那扇门,等我一踏进去,里面就会变成另一间屋子,卢西恩·达尔内正坐在桌旁,要抬头看我。
世界瞬间分崩离析,化为乌有。我猛地站了起来,脖子和肩膀一阵剧痛。我刚刚躺在地板上,浑身冰凉,瑟勒迪斯的围裙在我脸上印了个印子。不远处传来了关门声,接着就是走下楼梯的脚步声。
我从工作台底下爬了出来,脖子僵疼——妈妈会说我活该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睡觉——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我还在因为做梦而心跳加速,但是刚刚的脚步声和关门声却真真切切。灯光照在门槛上,光线微弱得让人看了吃力,但声音就是从那儿传来的,那个叫德·哈维兰的,他下去了。现在,我听见了东西落地的声音,还有人哼小曲儿的声音。
我打开门,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梦中——置身于另一间屋子,望着卢西恩·达尔内的背影;我离他很近,非常近,我知道他一发现我就会转过身来。我回过神来,伸出手扶住门框,面前的台阶尽头有个储物间——这个我早就知道了。过了一会儿,我摆脱绝望,终于来到了里面。突如其来的灯光弄得我眼花,桌子上和房间一侧倒扣的水桶上点着三盏灯,仿佛他想把黑暗完全消灭。德·哈维兰把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和箱子推到墙边,把这里弄得乱七八糟的。地板中央放着一个大箱子,箱盖被掀开了,我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
德·哈维兰身后的整面墙都被打开了,铰链摇晃着,青铜盘在墙上投下一个阴影;往里去黑洞洞的,十分宽敞,不是一架橱柜,而是一整间屋子。德·哈维兰此时就待在里面,他一边往怀里塞书,一边倒着往后退。屋里摆满了排排书架,但架子上大部分是空着的。地上到处都是摊着的书,有的书干脆像喝醉了酒的懒汉一样,醉醺醺地靠在墙上。只剩下几排书因为放在书架高处无法轻松地够到,所以才好好地放着。书架上那些烫金的书名——如《阿尔伯特·史密斯》《艾米琳·里弗斯》《罗尔西》——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德·哈维兰一边哼着断断续续的跑调小曲,一边停下来伸手去拿另一本书,他把身子往后仰,以防止怀中的书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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