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沈朔言沉默了许久，久到桌上的饭菜都已经凉透，他才开口。
“宋栖梧，你我初见时，你说我们这些军人，只知屠杀手足，不曾上阵杀敌，为人不齿。
今日，我奉命杀贼，你仍……”
沈朔言顿了顿，终究是转了话题。
“罢了，女孩家的名声要紧，总不好带累你些什么。
今天已晚，明日一早你便离开吧。其他的事，我想办法尽快解决。”
说罢，他转身进了房间，不过一会儿，便拿出一小瓶跌打酒出来。
“你腿上有淤青，用这个敷一敷，不然明天会肿起来，早些休息吧。”
对面的房门被关上，宛如一扇心门的封闭，宋栖梧沉默着坐在原地，桌子上的红烧鲫鱼泛着暗红的光泽，只是已经冷却，散着淡淡的腥味。
她忽然感觉到有些疲惫，正如父亲所说，她幼时的性子跳脱不羁，素来天不怕地不怕。
宋启瑜去世消息传来时，宋儒言将自己关在房里，一夜之间头发半白，仿佛老了十岁。
大嫂几番寻死不成，整个人都疯魔了一般，那年她十三岁，抱着不过才几个月的宋子谦，跪在灵堂守灵，来往人群均在叹息宋家大厦将倾，那些神情，落在她的眼里，也刻在她的心上，成为枷锁，禁锢了她的本心。
究竟是为了正义不顾一切，还是要退守不理，偏安一隅，做一个连她自己都会唾弃的退缩者，没人能告诉她答案。
第二日天还未亮，沈朔言便已经早早地离家前往军校，或许是不想打扰到宋栖梧，他的脚步很轻，然而，一夜未眠的宋栖梧，还是察觉到了他的离去。
她起身，将屋子里外好好打扫了一遍，又去了沈朔言的房间，想将他的衣服拿出清洗，无意中看见，他将一对军用徽章藏在了枕头底下，可见那东西对于他的重要性。
沈朔言下午回家的早，太阳还高高的挂着，他便开车回了家，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放下那么多的报告没写，要这么早的赶回来。
家里很安静，院子里有他的衣服在院子里随风飘散，一切都和平时相同，却又不同。
沈朔言沉默的站在院子里，伸手收了衣服进房间，又去厨房里看了看，里面空无一物，他无奈的摇摇头，端了一把椅子坐在宋栖梧常坐的地方，摇着扇子纳凉。
他很少有这样安静闲暇的时间，就算是有，也是一大帮子战友在一起说说笑笑，喝酒聊天，连武汉有名的花堂子他都去过两回，不过范围也仅仅局限于喝酒聊天。
这样安静的环境，越发显得人很孤寂，他素来不耐这种寂寞，这个时候，他竟无比怀恋起宋栖梧坐在一旁的模样，虽然也不说话，可那种安静，竟然一点也不难熬。
想起宋栖梧，他又不禁苦笑了起来，那种不同于世俗的女子，他这种亡命客，又如何能去扯上关系。
风中有股特殊的味道，像是烤鸭的香味，沈朔言抬眼看去，宋栖梧正站在门口看他，美目盼兮。
宋栖梧其实是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昨晚的不欢而散，原本就是她的个人问题，今天一早她想通了，就想着下午找时间给沈朔言赔罪。
没想到她刚买了烤鸭回来，就看见沈朔言独自一个人坐在檐下，整个人都沉寂在昏黄的夕阳下，落寞且寂寥。
宋栖梧似乎透过他的身影，看见了幼时的沈朔言，想必每个夕阳下，他坐在门口等候母亲时，也是这样落寞的吧。
“你……没走？”沈朔言绝对没料到，宋栖梧居然会没有离开，他原本急着赶回来，也只是为了确认这个消息而已，虽然很不情愿。
“嗯，没走，刚去外面买了烤鸭和醉蟹，喝两杯吧。”宋栖梧进了门，边走边扬了扬手里的酒壶。
“就当做是我的赔罪礼吧，昨晚是我的不对。”
沈朔言忙站起身，连连摆手。
“不是，是我败坏了你的清誉，该道歉的是我，你拒绝我也是应该的。”
虽说现在，相较于前些年，民风已经开放了不少，可毕竟还有那么多规矩在。
且不说未婚夫妻仍旧不能越矩，就是简单的退婚订婚，都会对女儿家往后的婚姻造成影响。
随便说人家大姑娘是自己的未婚妻，换成一般人，估计都要破口大骂了，宋栖梧却并未反应过激，只是拒绝了他的提议罢了。
“你小点声。”宋栖梧连连摆手，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到沈朔言身边，低声道。
“你要小心这屋子里别有窃听器，万一被别人听见了，那可就全完蛋了。”
瞧她一脸的正经神色，沈朔言不禁哑然失笑，。
“你想太多了……”
宋栖梧一脸的紧张兮兮。
“你确定？我看国外的电影里都是那么拍的啊，说不定我们这里正在被保密局监听，你和我昨天吵架的话要是被听见了就完蛋了。”
“宋栖梧。”沈朔言努力的憋住了笑，揉了揉自己的眉间。
“我国的技术能力目前还不达标，窃听器还需要从国外购买，价格昂贵，有价无市，一般人不会拥有那种东西。就算真的有，”沈朔言扣了扣椅子，淡道。
“那也是军统那帮人有，用监听器来监听一个无权无势的军人，大材小用了。”
宋栖梧听他分析的头头是道，这才明白自己是杞人忧天了，亏她今天还从头到脚把屋子打扫了一遍，连桌子的底下都没放过。
她什么都想到了，愣是没想到窃听器的价格昂贵，一般都会用来窃听重要情报，谁会用来听他们每天无聊的对话的。
“亏我还担心受怕了一整天，没想到，到头来居然是这么个解释。”宋栖梧垂下头，小声的嘟囔着。
听见宋栖梧语气里的不满，沈朔言突然觉得心头一软，连空气里的微风，似乎都变成了甜的。
“宋栖梧，你留下来，是想好了吗？”
想好了，来当他的未婚妻，以最尴尬的方式，帮他掩埋真相，渡过难关吗？
“不，当你的未婚妻，我依然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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