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昂着她尊贵的头冷笑, 仿佛听见了这世上最滑稽的事情。屋子里所有人，也都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向颜一一。
“真是笑话！蓝儿病故之时，你还尚未入府吧？人人皆知他是久病不治, 你还要拿他来编排什么样的故事！”沈夫人替所有人，向颜一一送上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
颜一一蛮不在乎地笑看着她，也不知道是沈夫人的皮肤太干燥, 还是这脸绷得太紧，脸上浮粉了，让颜一一这个美肤专业人士怎么看怎么难受。
“大少爷不是病死的，他是被一种慢性的毒, 给毒死的。”
在一片唏嘘声中, 颜一一慢条斯理地说着：“书中记载，有种花叫做乌头，乌头炮制后入药, 可以治病, 直接入药也可以杀人。若是在长期服用的药汤里加上些乌头，可以让人四肢发麻、恶心呕吐、烦躁不安、苍白气短，心律紊乱。最重要的是, 到了人中毒已深，一命呜呼的时候, 连最有经验的大夫也看不出到底是毒死的, 还是病死的。”
颜一一回眸环视众人, 最后把目光再次落在沈夫人身上：“大家都可以回忆一下, 大少爷当初，是不是这些症状。”
颜一一没有把握便不会说，众人暗暗心惊，她所说种种果然与沈蓝病时的反应完全一致。正是因为沈蓝病的时候，流苏还没有入府，因此，她现在能说出沈蓝的症状，反倒让人多信了几分。
沈夫人的脸色更白，说到她儿子的死，心头一软，连气焰都矮了几寸，却还是怀疑颜一一别有居心。
“既然连大夫都看不出来，你又怎样断言蓝儿是中毒，不是病故？莫非就凭你看了些医书，你就能对过去那么多年的事妄加揣测么！”
颜一一冷哼一下：“妄加揣测，我还真没这样的兴趣。若非是多年后二少奶奶夏宛柔又被乌头毒死，且素水死于非命，我也发现不了大少爷之死另有真相，发现不了这沈府中，原来竟是‘卧虎藏龙’，真正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
“你好大胆！”沈江远一拍桌子，“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何身份，竟敢口出狂言！”
沈江远气的，不仅仅是颜一一说沈府藏污纳垢，更现实的问题是，她说夏宛柔也是被毒死的，这话若是传到夏家耳朵里，沈家将面临更加悲惨的境遇。
堂内早就炸开了锅，颜一一今日竟是句句惊人。她先说沈蓝不是病死的，就够让人意外了，现在又说夏宛柔也不是病死的，素水不是自杀的。这一切，简直太不可思议。
沈四爷稳稳地坐在那边，窗前的日光正投射在他身上。他背着光的肤色晶莹透亮，身体的影子拉长在地上，睫毛的影子淡淡落在脸颊上。
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举手投足间优雅得像个不理俗事的谪仙。“爹，您急个什么？我看流苏并没说错话，您身边的人是些什么样的牛鬼蛇神，您自个儿看不明白，就该有人来帮您擦亮眼睛。”
“等今日真相大白了，先料理了旁的人，儿子与您之间的恩怨，也该算算了。”沈四爷笑得阴沉凉薄，正是颜一一初见时的毒蛇少爷。他冷冷地盯着沈江远，又说出一句话来：“说到底，您才是亲手掐死我娘的人。”
这回，连沈江远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从前听人说四爷狠，他觉得不过是小孩子胡闹，今日看来，他当真是养大了一条会咬人的毒蛇。
可是，沈四爷说错了么？沈江远看上了秦雨蔷，强娶强要了她，却从不曾真正关心爱护过她。是他让她过着受人欺负、受人白眼的生活，她还辛辛苦苦生下了他的第四个儿子。
秦雨蔷死的时候，沈绯还小，他不懂男女之情，辨不出是非真相。可他沈江远，也枉为一个男人，他没有保护自己爱的女人，让她失了清白，含冤至死，他还成了那个痛下杀手，助纣为虐的人。
今日若是真相大白，秦雨蔷是被冤枉的，沈江远还有何颜面在这里耀武扬威，颐指气使？
颜一一还是盯着沈夫人不放：“你是不是不愿意相信，你儿子是死于非命的？身为一个母亲，自己作了恶，却报应在儿子身上，还真是该死。”
“你胡说！”沈夫人瞪圆眼睛，仍然不肯承认。
颜一一不理她，自顾地感慨着：“数年前，孙嬷嬷是病死的吧？她是你的乳母，待你像亲生女儿一样，她愿意为你做所有的事，哪怕是伤天害理的事。她帮着你害死了秦姨娘，后来，她身染恶疾，为了怕她传染给府中的人，她被隔离在一个小木屋里，孤零零地死去。”
沈夫人呆呆地坐着，眼角滚下泪来，孙嬷嬷确实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却死得凄凉。
颜一一步步靠近：“孙嬷嬷死的时候，她说了一句话。她说，若有报应，就报应在我一个人身上，惟愿夫人与少爷，福寿绵长。”
沈夫人双目带红，眼泪流下来，把脸上的浮粉冲成了让人不忍直视的泥沟。“这个你如何能知道？”
“这世上有鬼，也有神灵。没有什么事，真的能让人不知鬼不觉，”颜一一是在攻心，“孙嬷嬷身染恶疾，大少爷被人所害，这些，本应该都是你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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