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长长叹息，心中百感交集，只是话到口边却又无声咽回。
岚的光影忽闪忽闪，形如鬼魅。
“苏美拉之眼诞生了几百年，其势力之大简直超乎你的想象，不仅仅在佛隆塔耶帝国，他们在古国塞波加尔亦是经营多年，乃至这个大陆最混乱之地，西疆联邦，也藏着非常雄厚的力量，你以为就只有这群杀手？你好好琢磨琢磨，为什么这样邪恶的组织可以存活至今，难道就没有人想要剿灭它？”
光影似乎发出一声叹息，岚的声音也变得低沉下来：“这个世界其实很复杂，许多国家都在勉力维持着表面的和睦，背地里却是争斗不休，也不停做着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你可以猜猜，是他们自己在做吗？”
菲利普转瞬间已经明白了许多事，他这才知道，原来苏美拉之眼不仅仅是一个神秘的谍报组织，或许它和大陆各国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无论是利益上的合作，抑或是权力上的交换！
“所以在复仇以前，你的敌人还不算多，可你若是复仇，你的敌人却不仅仅是苏美拉之眼，而是变成了整个世界！因为你动了它，就等于动了许多人的利益，这是一张利益的大网，其中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你真的想与全世界为敌吗？少年？”
没有人能够和全世界为敌，菲利普这样告诉自己。
没有人想和全世界为敌，菲利普这样告诉自己。
除非，自己也成为他们，成为一个真正的复仇者，成为天下第一，可这样一来，自己也就不再是自己！
菲利普无声轻笑，笑得有些落寞，他这才明白自己的执念有多么的可笑，有多么不切实际。
光影变淡，岚的身体渐渐消散：“这枚戒指里存有两个魔术，时间锁是其一。我给你一个时辰考虑，你好好考虑，究竟要不要学习这门武技。如果不学，那就将戒指破坏掉吧。”
学，还是不学？这是个问题。
菲利普记得有人曾说过，其实人的本能就是贪婪。
说出这句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菲利普的死鬼老爹保罗。对于这个观点菲利普发自内心地认同，只不过很多东西却是相对而言，永远没有什么绝对。
贫困的人渴望富裕，悲伤的人渴望幸福，孤单的人渴望温暖，而高高在上的人，则渴望天下第一。
所以菲利普确信，人的欲望就是来源于骨子里的追求，那种追求，正是永不满足的贪婪。
譬如说人族一枝独秀，倘若不是因为贪婪，几千年前的武皇格拉姆斯也不会横遭身死，最后成全了人族却毁灭了自己，以致异族远走，辉煌凋零。
譬如说光武结社的恐怖神秘，倘若不是因为贪婪，他们也不会在这世间掀起阵阵腥风血雨，乃至疯狂地掠夺武学传承，凶名远传。
譬如说格伦的富有，譬如说哈吉斯的权欲，譬如说萨隆的期冀，譬如说，自己的复仇……
善意的恶意的悲伤的执着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贪婪！为了无数的愿望，为了无数的目标，无数人奋斗无数次，只为了登顶为峰，只因为在那峰顶之上，还有着无数的高山等待着世人疯狂攀逐，永无止境！
哲人说人族的历史是一部战争史，或许撕开战争的幕布，人人都会看到那膨胀的欲望，还是贪婪！只不过当人将贪婪书写成美德，一切就变成了褒奖，变成了理所当然。
所以当岚说出他创造出一部天下无敌的武学，菲利普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所以当岚让他看到那真实的幻象，他不知道该坚持还是该放弃。
这是诱惑么？诱惑着自己堕落，抑或是诱惑自己升华？
“我不会逼迫你，因为你现在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力量，你已经在人群中脱颖而出，就此成长下去亦是成就非凡，然而想要复仇却是痴人说梦。可如果你要学，你的未来会就此改变，到那个时候，你的敌人将变成千千万万，变成更多更多！你渴望力量，我就会给你力量，然而这力量却不是让你去做无谓的牺牲，而是让你号令天下，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所以，决定吧少年，你到底要不要学，如果学那就继续听下去，不学，就忘掉这一切，而复仇之事今后休也再提！”
学，还是不学？这是个问题。
然而不仅仅是学与不学的问题，所谓天下无敌的武技只是个引子，问题的关键在于他的抉择。伟大的魔术师岚实在是一名睿智的长者，他心中分明已经有了答案，却仍然试图拷问菲利普的内心。
菲利普要复仇，他的力量足够了吗？不够。
菲利普不仅要复仇，更要带着朋友们一起复仇，他有能力保护他们吗？没有。
菲利普能够放弃这一切从此远走天涯，东躲西藏，惶惶终日吗？不能！
所以这不是简单的选择，而是逼迫，岚在逼迫菲利普抛弃自己，逼迫他迈出脚步，逼迫他逼迫自己从此学着贪婪，学着掌控欲望，因为他知道，他一定会！
菲利普忽然想明白了，为何岚不亲自前来，为什么他不亲口问他，而是将这一切藏在戒指里？因为他无法开口，他没有办法冷冷地看着菲利普从此割舍纯良，让内心最后一丝柔软也变得坚硬如铁。因为他知道他一旦开口，菲利普一定不会拒绝，他必然会承受万般困苦也要努力向上攀爬，直至完成他的复仇，直至成为天下第一！
菲利普揪着胸口，只觉得心如刀绞，原来真正想要做出一个决定是这般痛苦，原来真正想要改变是如此艰难，原来想要变强，是需要付出自己的未来。
“好吧，你赢了……”
光幕变得凝实几分，岚模糊的面容似乎多了几分苦笑：“少年，记住今天吧。从今往后你将变得截然不同，你会渐渐舍弃情感，变得更加冷酷，你会渐渐忘记仇恨，蜕变成熟。你会知道想要做大事，绝对不是单纯的复仇。你会知道身为我的弟子，眼界需要更加高远，你会知道你心中执守多年的恨其实毫无意义，因为你的未来是整个世界，而你首先需要的，就是力量……”
岚的声音低沉下来，直至弱不可闻，光幕也渐渐变得暗淡，它们聚集成一束极其细微的金光，直直地指向了菲利普的眉心，然后消失。
石室漆黑无声，重新变得寂静。
世人碌碌，庸言庸行。
没有人知道，在这片庞大而久远的大陆上的背面，藏有一个小小的空间，在那里，有着山川湖泊，有着珍禽异兽，还有数百名年轻冷酷的杀手。他们同样不知道，在这空间的某个漆黑角落，有一个人做出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然而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决定在未来会造成怎样的惊天巨变，以致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
这一天，是大陆新历350年，七月十八。
喜欢君王默示录请大家收藏：(www.zuiduoxiaoshuo.org)君王默示录最多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